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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世纪文学 



知识点二:非虚构写作


一、非虚构写作的定义(内涵模糊不确定,有争议)

1、非虚构写作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风靡一时,被誉为“第四类”写作,一种新的文学可能性,一种介于新闻与小说之间的写作方式。 1965 杜鲁门·卡波特提出了“非虚构小说”的概念。

2、非虚构小说在其宽泛的意义上,包括了传记、报告文学、游记、散文等写作样式,在狭义的范围内专指美国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非虚构小说、新新闻报道、历史小说等新的写作样式或体裁,其代表人物有杜鲁门·卡波特,诺曼·梅勒、汤姆·沃尔夫等。 ——艾布拉姆斯《文学术语汇编》

3、广义的非虚构小说包括记录小说、传记小说、历史纪实文学、新新闻小说、报告文学等一切以事实为基础,以非虚构为主要创作原则的小说类型,而狭义的非虚构小说指的就是“新新闻报道”作品,这类作品通常采用小说的形式,新闻报道式地反映社会发生的重要事件,最能迎合公众关心社会和了解社会的心理,而得名“新新闻报道”,以杜鲁门·卡波特的《冷血》为产生标志,还包括诺曼·梅勒的《夜幕下的大军》 《刽子手之歌》 、汤姆·沃尔夫的《电冷却器酸性试验》等。——张柠、许姗姗《当代“非虚构”叙事作品的文学意义》

4、在中国,非虚构文学的内涵基本指的是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回忆录等文学形式,与西方相比,来自政治意识形态的营养过于充分,不像西方在客观现实的基础上用文学性技巧叙述和架构小说,而是唱着政权的赞美诗。如80年代的报告文学徐迟《哥德巴赫的猜想》、黄宗英《大雁情》等,虽然力图打破瞒和骗的模式,歌颂知识分子,但仍旧表现出宏大叙事的明显特点:一种是国家战略的文学报告,对重大题材紧紧相随,另一种是昂扬、高亢的赞歌,反思和批判只是赞歌声中低回的弱声部。

5、《人民文学》所倡导的非虚构小说与我们八九十年代看到的报告文学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体,其最大的特征就是自觉地与时髦的政治口号保持一段距离,摒弃一种被意识形态涂抹和改写了的现实,力图呈现被各种话语或概念所包裹的底层生存经验的真实状态,具有人类学的田野调查的风格。

二、非虚构写作在中国的兴起与发展:

20世纪80年代,霍洛韦尔《非虚构小说的写作》,详细介绍了这种文体的命名、特点及发展背景。

2010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首次引进出版美国自由作家雪莉艾力斯编写、刁克利翻译校对的《开始写吧!非虚构文学创作》一书,介绍了百位知名作家关于非虚构写作的方法、技巧,非虚构写作的教材式丛书。

《人民文学》 从2010年第2期起推出 《非虚构》 栏目,并于10月举办“人民大地 行动者”研讨会,开启非虚构写作计划,与海内外作家签约,如慕容雪村、梁鸿等,鼓励他们加入非虚构写作的行列中,走出家门,深入田间乡野,用文字记录真实生活,媒体与作家纷纷响应,从而使非虚构写作风靡一时,成为文坛热点。

社会大众的追捧与关注:2011年作家关军在豆瓣网注册“非虚构写作魔怔群”,短期内吸引1500人关注,网友们聚在一起练习和讨论,感受非虚构的魔力。

三、非虚构写作在中国兴起的原因:

直面多重危机的文体变革,对当代文学创作的资源危机、文学批评话语危机和当代社会心灵危机的回应。

(1)反拨与创造——面对现实生活的无力感。虚构模式导致的文本域现实的悬置状态引起人们警觉反思,非虚构文体的退化,导致探索全新的叙事路径 90年代以来报告文学等非虚构文学的退化:体裁要素虚构化,为增加可读性而大肆渲染心理和对话,失去真实性;叙事模式去生活化,聚焦重要人物和突发公共事件,对平凡个体的生命和未定性的混沌缺乏关注与触碰;精神内核庸俗化,缺乏批判意识和独立精神。

(2)突破与重建——知识分子话语的不及物,重塑知识分子的社会担当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怀疑,我怀疑这种虚构的 生活,与现实、与大地、与心灵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充满了羞耻之心, 每天在讲台上高谈阔论,夜以继日地写着言不及义的文章,一切似乎都没 有意义。在思维的最深处,总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我自己:这不是真正 的生活,不是那种能够体现人的本质意义的生活,这一生活与我的心灵、 与我深爱的故乡、与最广阔的现实越来越远(梁鸿《中国在梁庄》)。

(3)退守与救赎——都市心灵的返乡受挫,拯救潜在的心灵危机。

四、非虚构写作的特点

1、题材选择:

现实非虚构:农村(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生死十日谈、拆楼记等)、都市(《温州小店生意经》、《中国,少了一味药》《相亲记》)、工业(《词典:南方工业生活》、《女工记》《到东莞》等)、教育(王小妮《上课记》)、人文风土(李娟“羊道”系列、胡冬林《狐狸的微笑》)等。

历史非虚构:历史(王树增《解放战争》,阿来《瞻对:康巴两百年传奇》,林那北《宣传队》、袁劲梅《“鸭子”使命》等)、自传(韩石山《既贱且辱此一生》、土摩托《关于音乐的记忆碎片》)等。

2、叙事视角:以第一人称为主体,突出强调作者身份的个人性,强调个人性、亲历性、在场感、揭秘性、故事性。

第一,作者身份的个人性。作者是以个人的身份去观察生活和还原生活,不代表某种组织或群体的立场和思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描绘真实的世界,就像是身边人在叙述一个真实的故事,更容易打动读者、触动读者的心灵。

第二,写作的亲历性。作家深入生活,以亲身经历为线索收集素材而创作出的“非虚构”作品,在叙述时使用第一人称的视角更能让读者感受到作者关于生活的“在场”,从而更能体会到“在场”的力量;

第三,文本的揭秘性。听来的故事和亲身经历的故事相比,显然后者更具真实性,也更令人信服和打动人心。

第四,叙述的故事性。用第一视角进行文本叙述时叙述者、经历者的身份重合使故事的叙述更完整也更真实。

3、叙事结构:

因果逻辑结构(线性结构):以某个人、某群人、某地区某事件为线索,如《梁庄》《宣传队》《中国,少了一味药》。

空间逻辑结构:采用关键词词条展开式的叙述结构,如《词典:南方工业生活》,打卡、出租屋、加班、集体宿舍、工商保险等词条,用语言的生命内涵来表现人的异化。

3、文体特点——与新新闻写作、纪实文学、报告文学、非虚构小说等区别“何为 ‘非虚构’ ?一定要我们说, 还真说不清。但是, 我们认为, 它肯定不等于一般所说的 ‘报告文学’ 或 ‘纪实文学’ 。 ……我们其实不能肯定地为 ‘非虚构’ 划出界限, 我们只是强烈地认为, 今天的文学不能局限于那个传统的文类秩序, 文学性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 而文学本身也应容纳多姿多彩的书写活动。 ”

主编李敬泽例说的“非虚构” , 就是 “写你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传纪。 还有诺曼·梅勒、 杜鲁门·卡波特所写的那种非虚构小说, 还有深入翔实、 具有鲜明个人观点和感情的社会调查, 大概都是 ‘非虚构’ ” 。

希望由此探索比报告文学或纪实文学更为宽阔的写作, 不是虚构的, 但从个人到社会, 从现实到历史, 从微小到宏大, 我们各种各样的关切和经验能在文学的书写中得到呈现。

五、非虚构与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之间的区别:

报告文学多由新闻素材扩充而成,讲求时效性、新闻性、文学性、宏观叙述。 非虚构写作从真实性出发,与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等存在着类似的特点,但在把时间故事化、生动化的同时,多聚焦于时间的深度广度,拓展人性的多面性,而不是以表达某种价值或立场为己任,并且比报告文学在使用文学手段方面更加大胆多样。报告文学一般不允许虚构,而非虚构小说一定程度上可以虚构。

非虚构写作不追求宏观叙述,而是从细微处探求真实,不追求事件记叙的完整性,而是以主观姿态观察和描摹生活,表达真情实感,不强调细节的完全真实,而是在整体描述真实的基础上展开文学创作。 而“非虚构”又不同与一般的叙事散文,因为在叙述过程中多以理性的观察分析和思考为主,少了很多情感的抒发。

“非虚构接近文学性,比小说更真实,比报告文学更深入,比纪实文学更深刻,比新闻报道更具文学化人性化”。 ——《人民文学》副主编宁小龄

非虚构和纪实文学应该是一种平行的关系,而非附属。如果一定要把两者进行比较的话,那一定是写作者的姿态和精神立场的不同。纪实文学更多的是侧重于事件,写大时代的运动与波澜壮阔的场景,尤其是中国当代文学以来的纪实文学,很多时候,甚至成为了颂歌式的报告文学和遵命文学——非虚构写作则侧重于人,侧重于展示社会运动中的人的存在状态和生命情感状态,它是微观的,着重于个体生命的体验与存在,它是独立的,对社会及文化主流的东西有警惕,要做出自己的判断。——梁鸿

非虚构写作不追求事件记叙的完整性,不强调话语表达的公共性,不崇尚主题意旨的宏大性,而是以非常明确的主观介入性的姿态,直接展示创作主题队事件本身的观察、分析和思考,同时,它又不同于一般的叙事散文,不仅拥有较长的篇幅,而且在突出其现实性的过程中,多以理性的思考和辨析为主,少有感性的抒情和诗性的怀想。——洪治纲《“非虚构写作”的价值》

六、非虚构小说的文学性:

自觉警惕三种写作陷阱:意识传统文学的纯粹虚构式写作,二是以时间为中心的新闻式写作,三是传统的报告文学写作。

非虚构小说试图在小说中融合新闻报道的细致观察、客观视角和小说的形式技巧,在报道中带入记者的个人看法和通常在小说里才能发现的道德观点。

非虚构小说作者选择在真实材料的摆放、剪裁、结构中运用文学技巧,如再造场景、伏笔、双线结构等,包括对想象力和戏剧性的坚持。

非虚构小说的共同之处:关注和描绘政治、经济、文化领域所谓的中心话语之外的 生活和事件,展现出对中心经验的逃离和偏移,展现出真实经验的残酷性,为被话语强权遮蔽了的非中心代言,而不是歌功颂德。

七、非虚构写作中真实与虚构的关系:

1、真实性范畴:内容的真实性——不仅必须在文本中表达真情实感和真实观念,还应该特别强调对社会生活的真实面目高度尊重,不得虚构任意篡改。呈现的客观性——不仅包括了文本内容的真实性,还隐含着作者叙事立场的公正性,要求作家的主题价值观念和书写风格尽可能趋近生活客体的本质,呈现给读者以独特的真实感和现场感。例如梁鸿《梁庄》、孙惠芬《生死十日谈》。

2、真;实与虚构。真实性:寻访调查的方式进行写作,地点、人物真实虚构性:“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总之,没有绝对的真实,也没有绝对的虚构,一切虚构文学都来自源于生活,一切非虚构文学都经过作者的主体意识过滤。

海登·怀特在谈到历史学家所陈述的“事实”时认为,历史学家必须 认识“事实”的“虚构性”,所谓的“事实”是由论者先验的意识形态、 文化观念所决定的。那么,我的“先验的意识形态”是什么呢?苦难的乡 村?已经沦陷的乡村?需要被拯救的乡村?在现代性的夹缝中丧失自我特 性与生存空间的乡村?我想要抛弃我的这些先验观念(后来的调查表明, 这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你的谈话方向无一不在显示你的观念,并试图引导 你的谈话对象朝着你的方向思考),以一个怀疑者,对或左或右的观念保 持警惕,以一个重新进入故乡密码的情感者的态度进入乡村,寻找它存在 的内在逻辑。当然,这仍然只是一种努力,因为你必须要进行语言的“编 码”,要把许多毫无联系的、没有生机的材料变成故事,要经过“隐喻” 才能呈现给大家。这一“隐喻”的过程本身已经决定,你的叙事只能是文 学的,或类似于文学,而非彻底的“真实”。——梁鸿《中国在梁庄 前言》

八、非虚构写作的意义、价值、影响

1、重构文学与现实之间的关系,重塑知识分子的文化担当。

2、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学可能性和叙事途径。

3、为中国文坛注入新的活力,拓展了文学表现的疆域。

4、唤起了对文学发展的反思。

5、提高了对文学的关注度及文学创作的参与度。

九、非虚构写作的不足

1、写作的真实性受到制约:生活客体的复杂性制约,作者主体的主观性制约;读者接受的差异性制约,因此其真实只是一种相对的个人的真实,而不是客观的纯然真实。

2、非虚构与现实的关系:侧重社会现实的阴暗面,消极写实,如《生死十日谈》不适合中小学生阅读 。

3、文学性削弱,单纯抒发感受感想,思辨性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