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胠箧》篇出自《莊子·外篇》，本文是节选。本篇的主旨跟《马蹄》篇相同，但比《马蹄》更深刻，言辞也直接，一方面竭力抨击所谓圣人的“仁义”，一方面倡导抛弃一切文化和智慧，使社会回到原始状态中去。宣扬“绝圣弃知”的思想和返归原始的政治主张，就是本篇的中心。把现实社会的弊病归罪于圣人和智者，认为圣人设立的礼仪制度、道德规范和智者的发明创造是大小强盗的借口和保护，扰乱了天下，导致了纷争和丑恶现象的发生，主张“绝圣弃智”“掊斗折衡”“殚残天下之圣法”， 使“天下之德玄同”。这些认识反映了作者对当时社会的强烈不满情绪。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①，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②。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③，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④？

①为：因为。胠（qū）：从旁边打开。箧（qiè）：小箱子。探囊：从口袋掏东西。发匮（guì）：打开柜子。匮，与柜为古今字。 ②摄：勒紧。缄（jiān）、縢（téng）：均为绳子。扃鐍：相当后代的锁钥。扃（jiōng），门闩。鐍（jué）：插闩的地方。知与智为古今字。 ③揭：负戴。 趋：跑。 ④乡（xiàng），通“向”，从前。乃：就是。积：聚积。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①；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②。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③，则是重利盗跖也④。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⑤；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⑥。

①竭：尽。虚：空。丘：小山。夷：平。渊：山谷。实：充满。

②故：事故；灾难。

③虽：副词，通“唯”，只是。重圣人：使圣人（之法）重视起来。

④是：代词，这样。　重利：厚利。这里指使有厚利。

⑤为之：为天下人制造。为：动词，制造。斗斛（hú）⑥：古代量器，十斗为一斛。

⑥权：秤锤。衡：秤杆。

为之符玺以信之①，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②，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③，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④？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与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⑤，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⑥，斧钺之威弗能禁⑦。

①符：古代作凭证，用木、竹、玉、铜等材料制成，上刻文字，分成两半，双方各执一半，合起来以验真伪。玺：印信。信之：使他们讲信用。

②矫：纠正。

③钩：衣带钩，这里指不值钱的东西。诛：杀。　

④是：代词。知：智。

⑤逐：追随。揭，举。此处当“成为”讲。轩冕之赏：指许以封官授爵的奖赏。轩、冕：大夫以上官员乘坐的车子、所戴的礼帽。劝：鼓励。

⑥钺：大斧。斧钺（yuè）之威：指严厉的刑罚。　　　

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过也①。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示人②。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③。

①是：代词。这。乃：是。

②此二句见于《老子》。国之利器：治国的法则。示人：给人看。

③明：显示、公开。

故绝圣弃知①，大盗乃止；擿玉毁珠②，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③；掊斗折衡④，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⑤。

①绝圣弃知：语出《老子》第十九章。　知、智古今字。 ②擿（zhì）：投掷；抛弃。

③朴鄙：纯朴。 　

④掊：打破。

⑤殚（dān）：尽。与论议：与民谈论大义。。劝：鼓励。

擢乱六律①，铄绝竽瑟②，塞瞽旷之耳③，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④。灭文章，散五采⑤，胶离朱之目⑥，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⑦。

①擢（zhuó）：拔掉。六律：古代的定音器，由十二根长短不同的竹管组成。阴阳各六，阳声的叫六律，阴声的叫六吕。

②铄：毁坏。竽：笙类乐器。瑟：弦乐器，像琴，有五十弦、二十五弦、十六弦等不同类型。

③瞽旷：春秋晋国的著名乐师，或称“师旷”，因是盲人，因此称“瞽旷”。　

④含：保藏。聪：耳力。

⑤文章：这里泛指文采。散五采：使五色散尽。

⑥胶：黏住。离朱：或称离娄，相传为黄帝时视力最好的人。

⑦明：视力。

毁绝钩绳①，而弃规矩②，攦工倕（chuí）之指③，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④，钳杨墨之口⑤，攘弃仁义⑥，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⑦。

①钩：定曲线的工具。绳：定直线的工具。

②规：定圆形的工具。矩：定方形的工具。

③攦（lì）：折断。工倕（chuí）：相传为尧时巧匠。

④削：除去。曾：曾参，孔子弟子，以有孝行著称。史：史鳅（qiū），字子鱼，或称史鱼，春秋卫灵公时的史官，以正直著称。

⑤钳：夹住。杨：杨朱。墨：墨翟。

⑥攘：排除。　　　

⑦玄同：混同。 见于《老子》。　　　

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①；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②；人含其知③，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⑤，法之所无用也⑥。

①人：天下之人。铄：毁坏。

②累：指忧患。

③知：智。　

④僻：邪僻。

⑤爚（yuè），炫耀。爚乱：迷乱、扰乱。

⑥法：指治国的圣智之法。 　　

相关知识引申

文献史实：

一、关于史䲡：卫灵公宠信小人弥子瑕而疏贤臣蘧伯玉，史鱼屡谏不听。史鱼临死前命家人他死后停柩不葬，进行尸谏。灵公得知后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孔子称赞史鱼：“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二、《老子》中的“玄同”：《老子》五十六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使动用法：

“固扃鐍”一句中“固”是形容词的使动用法。

“虽重圣人而治天下”一句中“重”是形容词的使动用法。

“殚残天下之圣法”一句中“残”是不及物动词的使动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