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文

对文指是在行文中，两个词语或两个语句相互对应。构成对应关系的两个词语，在意义上可以相反，也可以相同或相近。

例如：

在《老子》一书中，“相对为文”的表发方式十分丰富，反映了老子思想中的朴素辩证法特点，例如。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前两个字两两相对，除了“声”与“音”外，其他都是反义词对文。从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在先秦时期，用“高下”表示高与低的对应。

相对为文是古代书面语中普遍存在的一种表达方式，我们不仅可以利用对文分析句子结构，还可以利用它来理解和辨析词义。例如：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诗经·邶风·击鼓》）

“契，当读如契合之契；阔读为疏阔之阔。‘契阔’与‘死生’对文，犹云合离聚散耳，”（清·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

二、连文

古人行文注意语句的整齐、节奏的和谐，为了实现这种表达的需要，在可用一个词的地方常常连用两个意思相同或相近的词，这就叫连文，也叫连及或连类而及。这也是上古汉语单音词向复音词发展的一种过渡形式。例如：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孟子·梁惠王上》）

其中“离散”和“陷溺”是同义连文。

★同义连文有补足语义、增强表达效果的作用。除了两个单音词的连用外，还有多个同义词的连用，例如：
人主好鸷鸟猛兽，珍怪奇物。（《淮南子·主术训》）

“珍”“怪”“奇”三个形容词连文，都起到强调的作用。

★由于古代汉语以单音词为主，人们往往在阅读古书的时候习惯以字为单位去理解词义，容易把同义连文强行分开理解造成讹误。因此，判定连文的主要方法应是联系文献正文，探求连用的两个字在这一语言环境中记录的是否是两个词，这两个词是否有同义关系。

三、变文

为了避免行文重复并增加文采，在结构相同的同一位置上使用相同或相近的词的一种表达方式。也叫做“变文同义”。例如：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贾谊《过秦论》）

“席卷”“包举”“囊括”“并吞”属于变文同义，都表示“攻取”“占领”的意思。
例如：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司马迁《报任安书》）

这段话列举了历代圣贤在逆境中著书之事，用词上的变文，如使用“演”“作”“赋”“有”“修列”等词都表示“著书”一事。

四、互文

为了达到行文简约、形成对仗等表达效果，在结构相同或相近的两个并列短语或句子中，相应位置上的词语互相隐含、互相渗透、互相补充，这种表达方式也叫做互文见义。

（一）互文的特征

特征是“文省而意存”，在结构上表现为“互省”，在语义上表现为“互补”。

例如：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木兰诗》）

前一句省去了“壮士”，后一句省去了“将军”，虽然结构上将“将军”与“壮士”分置，实际上前后互相补充、互相渗透、互相说明。“百战死”和“十年归”也都是针对“将军”和“壮士”而言，不是各指一方。此文的意思应该是将军和壮士从军十年，经历了千百次的战斗，有的死了，有的胜利归来。

（二）互文的常见形式

1.同句互文

指在一个句子中前后两个词在意义上交错渗透、互相补充。例如：

（1）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王昌龄《出塞》）

（2）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3）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归有光《项脊轩志》）

例（1）中意为秦汉时的明月照耀着秦汉时的关；例（2）中“栗”与“惊”互补见义，意为使深林与层巅战栗而震惊；例（3）中意为东家的狗对着西家叫，西家的狗对着东家叫，生动形象地表现出分家后兄弟之间矛盾冲突迭出的状况。

2.邻句互文

指下句中含有上句已经出现的词，上句中含有下句将要出现的词，对句与出句意义相互补充。例如：

（1）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古诗十九首》）

（2）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木兰诗》）

3.隔句互文

指两句互文之间，有其他句子相隔的互文句式。

（1）十日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王勃《滕王阁序》）

（2）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曹操《观沧海》）

4.重章互文

指写作时把完整的意思拆开，分别放在各章，阅读时必须把几章的内容相互参照，相互补充。这种手法也叫重章叠句，这种手法具有回环反复的表达效果与音韵美、意境美、含蓄美。

例如：《诗经·魏风·伐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保留至今的成语中也有许多运用了这种修辞，例如“南来北往”“南征北战”“七嘴八舌”“千疮百孔”“人仰马翻”“手忙脚乱”“红男女男”“东拼西凑”“奇山异水”等。

★互文的两句话或两个词组有时候可能是相反的意义。例如：

君子约言，小人先言。（《礼记·坊记》）

“约言”和“先言”是互文，但不是补充对方，而是以相反的意义说明对方。因为君子与小人是指品行相反的人，“君子约言”实则暗含“小人多言”的意思，“小人先言”实则已有“君子后言”之意。这句话应该理解为君子约言而后言，小人先言而多言。

五、并提

（一）概念

把相关的两件或两件以上的事物前后合并叙述，表示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意思，目的是使句子紧凑，文词简洁。在叙述时，前两件事与后两件事分别对应，把本来可以用两句话叙说的句子合并成一句话。这种表达方式也叫合叙。

例如：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诸葛亮《出师表》）

这句话中把“作奸犯科者”和“忠善者”和并在一起叙述，与之相搭配的“刑”和“赏”合叙。

（二）分辨

并提的好处是使句子紧凑、文辞简洁，缺点是不好辨别，容易引起误解。下面介绍几种常见的辨别方法。

1.根据词语的搭配关系辨别

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郦道元《三峡》）

亭午是指正午、中午;夜分是指半夜。分别对应曦和月两种不同的自然现象。

2.根据历史事实辨别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诸葛亮《出师表》）
根据《三国志·蜀志》记载，侍中指的是郭攸之和费祎，侍郎指的是董允。

3.利用“合提分承”句式辨别

合提分承句指的是一个句子中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联合短语，彼此之间又具有对应承接关系的句型。所谓“合提”，指的是联合短语内部诸项之间是“合提并叙”的关系；所谓“分承”，所谓“分承”，指诸联合短语与联合短语之间的关系，是“分别对应承接”的关系。

（1）冬春之际，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郦道元《水经注·江水》）

指“素湍回清，绿潭倒影”。

（2）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韩愈《师说》）

句读之不知，则师焉；惑之不解，则不焉。

（3）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苏轼《前赤壁赋》）

渔于江之上，侣鱼虾；樵于渚之上，友麋鹿。

六、共用

古人根据行文需要，使句子结构紧凑，一气贯通，一个词语可以和其他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语搭配，共同使用，叫做共用。

人伤尧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号，禹以贪位之意，汤、武以放弑之谋，五伯以侵夺之事。（《吕氏春秋·举难》）

为了说明“物岂可全哉?”，罗列对古圣贤的非难，共用谓语“伤”。实际上和语法中所讲的“承前省”是一个道理，这里是从修辞角度进行的观察考虑。

七、委婉

在表达时不直截了当地将内容说出来，而是有意识地把话说得委婉曲折，这种表达方式也叫做“曲指”“婉言”等。

一般表现为以下三类：

（一）使用谦敬语

古人重礼仪，尊君上。在交谈或书信中，常常谦退自贬，尊敬对方。在言谈中，常常用曲指的表达方式指称君主。

1. 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执事”表示执掌事务的人，这里是烛之武以下臣的身份对秦伯说话时不敢直接称对方而曲指。

2. 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史记·刺客列传》）
东汉·蔡邕《独断》卷上：“陛下者，陛阶也……羣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达尊之意也，上书亦如之，及羣臣庶士相与言殿下、阁下、足下、侍者、执事之属，皆此类也。”此处田光拜谒荆轲，称对方为足下表示谦敬。

敬词是用尊敬的言词称敬他人或与他人有关的人和事。谦词是用谦卑的言词称自己或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谦敬词交错使用。

古代汉语中常见的谦词有：

不毂、孤、私、不才、不肖、小人、小子、下走、牛马走、贱子、区区、奴、婢、敢、猥、伏等。

与自己有关的人、事、物加上“愚、敝、贱、鄙、拙”等词表示谦卑。

古代汉语中常用的敬词有：

陛下、君、圣驾、殿下、麾下、阁下、丈人、君子、夫子、大人、公、卿、执事、足下、稽首、叩头、伏地、恭、奉、谨、拜、白、幸、惠、请、敬、蒙等。

如果涉及对方相关的人、事、物，即加上令、尊、贤、先、太、大、圣等词语。

（二）使用避讳语

避讳是在言语上有所禁忌的表现，有触犯忌讳的地方，古人常用曲指的方式来表达。《春秋公羊传·闵公二年》：“《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礼记·曲礼上》：“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古人生活中的忌讳有很多，主要是讳言父上名讳，讳言不吉利的事，讳言不光彩、不雅洁的事等。

1. 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李密《陈情表》）

2.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左传·隐公元年》）

对黄泉而言，与土葬有关，中原地区墓穴挖掘偶遇出水混合黄土如黄泉，故以黄泉地带为人死后居住的地下世界。

（三）使用迂回语

所谓迂回，也叫婉转，即拐弯抹角表达意思，本欲说甲却偏说乙，本欲言此却说彼，话中有话，却不言明。外交辞令中迂回语被大量使用。

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蹇叔不赞成秦以疲惫之军远袭郑国，却用“非所闻也”，婉转表示自己不同意这样做。

八、用典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诠释“用典”，说是“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所谓用典，指用较少的词语拈举特定的古语或古事，以表达较多的今意的表达方式。

用典包括典源、典面、典义三个方面。典源指的是所用典故的来源所在，包括古语、古事两类；典面指用典者对典源的压缩表述，它是典源相对稳定、精炼的表达形式；典义指用典者所要表达的具体含义。

根据典源的不同，可以将用典分为语典、事典两类。

（一）语典

载舟覆舟，所宜深慎。（魏征《谏太宗十思疏》）

《荀子·王制》：“选贤良，举笃敬，兴孝弟，收孤寡，补贫穷，如是则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

（二）事典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刘禹锡《酬乐天初逢扬州席上见赠》）

南朝梁代著名文学家任昉的《述异记》。指晋人王质。相传晋人王质上山砍柴，看见两个童子下棋，就停下观看。等棋局终了，手中的斧柄（柯）已经朽烂。回到村里才知道已过了一百年。同代人都已经亡故。作者以此典故表达自己遭贬23年的感慨。刘禹锡也借这个故事表达世事沧桑，人事全非，暮年返乡恍如隔世的心情。

中华民族自古就有瞻仰前贤、追慕先达的心态和传统，因此，用典历来是文人学士的一种风尚。先秦时期，前代文献较少，用典尚不常见。从两汉魏晋开始，儒家经典成为读书人的圭臬，各类文献日益增多，为文人提供了丰富的参考余地。在这一背景下，通过截取、压缩圣人的成说故事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成为古籍中常用的表达方式。在唐宋文章、诗词中，用典现象达到了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