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互涉

一、什么叫文本互涉？

所谓文本互涉也称"互文性：，主要是指不同文本之间结构、故事等的相互模仿（包括具有反讽意味的滑稽模仿或正面的艺术模仿）、主题的相互关联或暗合等情况，当然也包括一个文本对另一个文本的直接引用。有理论家认为，文本互涉是文学文本得以产生的条件，新的文本的产生是以对过去文本的模仿为基础的。我们当然不能无条件地接受这样一种观点。但考察古今中外文学史，我们可以发现文本互涉也的确是大量存在的客观事实。这其间不仅有有意无意的对前代文学的模仿，有对于已有文学母题的改造或暗合，更有直接的毫不掩饰的指涉。如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从小说标题上就宣示了它与古希腊史诗之间的联系。事实上，不仅小说，其他文本类型中也存在大量的文本互涉。如诗歌中的用典本质上也就是一种文本互涉现象。

二、文本互涉产生的原因

究其原因，文学中的文本互涉现象的出现，首先是因为文化传承和文学发展的内部继承性。一方面，一部文学作品一旦产生，作为一种文化存在物，必然会对后世产生影响。而另一方面，后世的文学创造，也总是在对于前代和他人文学成就的继承的基础上完成的。这种内部继承性反映到具体的文学层面，也就必然造成它们之间的相互指涉。造成文本互涉的更深层的原因，大约还有人类心理的某种共通性，以及不同民族、不同种族、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所必须面对的共同的现实问题、人生问题的一致性。人类心理的共通性一方面形成人类某种趋于一致的心理要求。另一方面，也使不同民族、不同种族、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在面对一些共同性的问题时，必然也会出现相同的心理感受、情感体验、心灵的沟通。这样一来，文学文本主题的关联和暗合就自然无法避免了。

曾引起文坛瞩目的方方的《风景》。小说中的七哥使一个重要人物。大学生的经历使七哥这位青年知识分子厌恶透了贫穷野蛮受社会蔑视的"河南棚子"的家庭。父母形同猪狗般的生存却还自得其乐的满足，使七哥刻骨铭心地立誓要从中解脱而成为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强者。为此，七哥对权力顶礼膜拜并野心勃勃地要打进上层社会圈子，并不择手段地逼近权力的目标。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不惜放弃自己的爱情，只要能达成所愿，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技。七哥是绝对个人主义的，是典型的小人物奋斗史的代表。七哥的经历、心态和行径和《红与黑》中的于连实在是太相似了。他们同样地关注个性价值、个人权利和个体尊严，而且仅仅关注这些。为了实现所谓的个人价值，他们不得不在喧嚣的名利场中与人尔虞我诈，争斗倾轧，不得不费劲心机攀附名门望族，不得不在灵与肉、卑微与名誉中挣扎冲撞。他们虽是不同时代、不同种族、不同地域的人，可在个人的奋斗史上他们却又是达到了如此惊人的相似。

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使得十九世纪的欧洲成为一个充满诱惑的伊甸园。大大鼓舞了城市平民和底层小资产阶级分子对个人权力的渴望与追索。但由于这个充满诱惑的时代兼具着封建的与资本的双重矛盾而必然一派紊乱，就注定了所有的个人抗争和个性追索打上了双重的历史烙印。《红与黑》、《高老头》是这一时代的记录，于连、拉斯蒂涅则是这一历史矛盾的折射。这种折射一直痛苦地延续下来，走向了二十世纪的欧美现代文学、走向了我国二十世纪的现当代文学。尽管历史的潮流洗刷变形了它的一些特点，但个体与群体、个人与社会懂得关系却始终处在迷茫和痛苦之中，或许它将永恒下去。

欧美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这个关注个人探索个体的历史主题曾越过大洋旷野驻扎于古老中国的"五四"文学，时间的落差尤其是空间的转换使它不能不陷于东方文化桎梏。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以及郁达夫等所发出的或激烈或沉郁或悲切的呐喊，只能成为历史的怀念而无法激励起众多国民的珍视。文艺在中国的软弱无力源于这个古国的历史基因和当时国民的由历史积淀和现实环境同构的文化素质。历史蔑视了这些呐喊。进入当代，这种个人意识重被激活，个性价值、个人权力和个体尊严又成为了新的主题。不同的人在这一主题上产生了共鸣。

其实，无论是于连、拉斯蒂涅还是七哥，他们的个人主义奋斗和挣扎，不论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无一不带有悲剧的性质。在他们企图达到目的的过程中，他们的奋斗与挣扎便时时处在悲剧之中。他们想当生活的强者，可先要时时逢迎讨好权势而当奴才和懦夫；他们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可时时身不由己受人摆弄；他们想要获得个人权力，却首先要以牺牲个人权力为代价。由此，目的、终极与手段、过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与对立。这就注定了他们的个人主义奋斗和挣扎是悲剧性的，是以时时撕裂灵魂为代价的。然而为了目的，他们还只能甘受他们内心痛恨的折磨，社会逼使他们别无选择，这就更具悲剧性了。这种悲剧是没有国界的，是人类的共同悲剧。

由于文本互涉现象的存在，事实上也给文本解读者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解读者在面对不同时代的文学文本的时候，保持一种开放的、比较的眼光，要能够在互涉文本的对照中去领悟它们的深刻内涵，并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语言艺术大师们的历史相关性的寻觅中去理解他们各自的独创性。而且，应该特别指出的是，这样一种阅读方式，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文本，而且它本身也会增加许多阅读的乐趣。

练习题：

戴维·洛奇：《小说的艺术》，王峻岩等译，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