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学认识论问题上,实证主义哲学推崇人类知识的力量,强调运用实证科学特别是生物进化论的方法改造自然和社会,历史现象也不例外。他们认为,通过科学的实证的方法,社会历史研究可以像研究物理世界一样—通过确认事实、寻求规律,得到科学的结果。这种对人类知识力量的崇拜,反映到史学上,就是确信史学同自然科学一样是一门科学,史学认识论目标是确认史实、寻求因果规律。实证主义史家泰恩(Taine)将史学视为“一种类似生理学和动物学而不似几何学的科学”、“历史是一个机械学的问题”。 古朗治(Fustel de Coulangse)坚信历史是一种客观的科学,可以使用同自然科学一样的方法去探索历史的奥妙,并且真理是容易获得的,只要收集、解释并比较全部原文,把数学论证形式和逻辑原理运用到史料的解释上,就能揭示真理。巴克尔认为对历史的整个广裹领域进行比较、归纳,并以此为坚实基础可以把历史从编纂转化为一种类似科学的东西,并且人类事务的过程中“渗透了一条光辉的原则,这就是普遍的、不离正规的有条不紊的原则”。 既然历史是一门科学,又内含有规律,那么运用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来研究人类社会历史活动,史家当然有权利期望取得和自然科学研究一样的成果。并且,由于人类的历史严格受制于因果律,“我们如能熟知前因的全部和它们所有的运动法则,我们就能确实无讹地预言它们的直接结果的全部”。 在坚信史学是科学这一前提下,实证主义史家丝毫不怀疑历史是可认知的,深信史学认识能与客观历史保持一致,并实现揭示历史因果规律的认识论目标。
从上述内容可知,客观主义史学与实证主义史学两者所处的具体历史环境不同,所面临的主要任务以及由之而形成的学说特性不同。客观主义史学以“如实直书”这一有力武器反击理性主义史学中日益严重的割裂历史、追求普遍性与永恒性等先验主义弊端,试图把史学提升为一门科学;而实证主义史学面对浪漫主义史学所造成的混乱,以十九世纪以来科技进步所带来的极度自信为后盾,与实证主义哲学联姻,对抗浪漫主义史学中的主观性、臆测虚构等非科学性倾向,强调的是一种科学、实证的精神和方法。更为重要的是,两者在理论体系上存在这很大的区别。兰克史学认为通过对史料的收集、考证、理解等具体、特殊的历史个案研究,运用客观、公正、超然的方式和“直觉理解”,就可以使史实在文字上还原,认识整个历史。而实证主义史学避免对史学本体论作深入探讨,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史学方法论的科学突破之上,强调运用科学、实证的方法,凸现历史学的科学性。以这种科学主义史学本体论为依据,实证主义史学家坚信借助自然科学研究模式,通过对史料的批判分析,以客观的态度研究历史,运用综合、归纳等科学方法,可以触及已消失的真实历史,甚至揭示整个历史的因果规律。
显然,客观主义史学不同于实证主义史学,从性质上来说,兰克史学是客观主义史学。
关于客观主义史学的历史评价
客观主义史学思想的形成,一度曾是人们认为,历史学的框架和结构已经最终得以确立,剩下来要做的,就是边边角角的史料搜集和整理,以及每一单元内的历史史实的填充和细化。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19世纪的最后20年,对客观主义史学的质疑声不断。历史学家们在激动了一阵之后发现兰克的“如实直书”与其说是一种撰写历史的原则,倒似乎更像是一句难于实现的口号或是一种理想。未经证实或不可能证明的一切材料和说法都不足以成为写史的依据,这是每一位历史学家都认可的。但在具体的操作之中,往往由于史料的缺乏,或难辨真伪,根本无法做到真实的再现历史真相。而且,在那样一个政治格局十分微妙,民族主义膨胀的时代,通晓古今的历史学家又怎能不受到当时国家民族形势的影响而做出一种超然的姿态呢?
当然,这只是就历史编撰工作而言。从广义的历史研究角度来讲。客观主义史学的主张也备受争议。客观主义史学所主张的毫不对历史进行历史学家个人主观的评价,不总结教训,不对比现在,不放眼未来的态度,就无形中取消了千百年来历史学作为人类垂训自省工具的重要作用。倘若历史学家真的依此行事,便意味着这些史家们抛弃了高瞻远瞩的视野,而埋头于甄别,整理史料,成了刻板的档案管理员。同时,将历史研究工作的范围缩小到考证历史史料,也限制了历史哲学这一历史研究宏观领域的发展。历史学虽然似乎更靠近了科学,但却缺少了作为人文学科的深度和思考。
在西方史学史上,兰克史学始终是谈及十九世纪西方史学绕不开的话题,兰克也是19世纪西方史学最令人难忘的人物之一。这位史学大师一生笔耕不辍,留给后人浩如烟海的史学著作和影响至深的史学思想,其创立的兰克学派曾在十九世纪独占鳌头,至今余韵犹存。虽然兰克所代表的传统史学在其逝世之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批评与冲击,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杀他的巨大史学成就,忽视他遗留下来的宝贵史学财富。英国历史学家,指导了著名的《剑桥近代史》的阿克顿勋爵对于兰克这样评价道:
“我们每走一步都会遇到这位巨人。他的贡献比任何人都来得大。尽管有比他某一部著作更好的历史著述,也许有人在政治、宗教和哲学的见识上,在思想的创新上、高度上和深度上超过了他.但就他的重要著作所涉及的领域,就他对优秀人物的影响,就人类所接受并运用的知识中带有他的灵魂烙印等这些内容来看,他是无与伦比的”。
诚然,兰克的史学思想和主张是有其特殊的时代语境的,我们不可武断地撇开其所从事的研究前提和角度,草率地予以否定。但认真地处理该问题,发现其漏洞,解决问题,却是必要的。历史客观性与主观性的关系问题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的确是一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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